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九十七只狐貍

關燈
九十七只狐貍

“抱歉抱歉,實在是太對不起了。”

“那個...這個東西到底應該怎麽辦啊?”

狗主人手足無措地圍著我們轉圈,唯一做出的有效動作就是用力拉扯著牽引繩。

不,那還遠遠不能稱之為有效,我只覺得自己的小腿被縛得越來越緊,尼龍材質磨在皮膚的感覺並不好受,扭過頭時額頭又一下磕在宮治的下巴上,這不禁讓我發出一聲吃痛的低呼。

“夠了,停下。”

宮治的聲音聽上去充滿了焦躁,體表體溫都因此上升了幾分。

“我說夠了,難道你完全沒聽見嗎?”

他的手重重一揮,沒想到剛好扇在狗主人的肩膀上,哪怕是已成年的女士,也難以防範這突如其來的一擊。

砰地一聲,狗主人跌坐在地上,宮治嘴唇囁嚅著,似乎是想道歉,但最終逞強似的從齒縫裏擠出來一句不知道是針對誰的:“好煩。”

見到主人被欺負的拉布拉多也停下和lucky的嬉戲,跑過來沖宮治低吠了幾聲。

“味噌,乖孩子,不要沖哥哥姐姐這樣叫,聽話。”

名叫味噌的拉布拉多聽到主人的話立馬停止和宮治對峙下去,旋著自己的長尾巴回到了主人旁邊,那位女士這時候已經站起來了。

“說起來,它叫味噌嗎?還真是個和它很相配的名字。”

我打了個圓場,雖然看不到狗主人臉上的表情,但也許不會再陷入剛才那種針鋒相對的場面了...吧?

“嗚汪。”味噌打了個響鼻,在我們的腿邊繞了兩圈,我甚至感覺到濕潤的狗鼻子在小腿上的觸感,像剛經歷過春雨的泥土。

“這是...”狗主人的聲線從驚訝轉變為欣喜,“真是我的好孩子,你找到牽引繩的手柄了。”

散成一團的毛線只要找到線頭,接下來的一切就容易多了,只比1+1=2要難上這麽一點。

從牽引繩下將我們解脫出來後,狗主人不停地道著歉,我知道這並不是對方有意而為之的,所以也在不停地鞠躬回應著,我們兩個就像是觸發了對方機關的聲控玩具。

“實在是抱歉。”

“不不,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“真的很抱歉。”

“別擔心,我們都沒事。”

“對不起啊,打擾你和男朋友約會了吧。”

“哪裏哪裏...”

等等,有哪裏不對才是真的吧。

男朋友?

指誰?總不能是在說lucky吧。

約會?

是指在寒冷的冬夜裏站著吹冷風嗎?

怎麽想都不對勁吧。

我的關節也像是被凍住了,在寂靜的冬夜之中咯吱作響,但臉上的溫度卻在一寸一寸地攀升著。

“你應該誤會了。”我連連擺手,惶恐得像是撿到別人的錢包結果被對方誤以為是小偷,就連語序都變得有點混亂了,“和他我只是,不是...”

還未理清我陷入紊亂的語言系統,我就被宮治給打斷了,他無視掉味噌威脅的表情,在經過它時毫不客氣地在它頭頂胡亂摸了兩把。

“阿侑發消息來讓我回去了。”

他的手機屏幕閃爍著,比頭頂上昏黃的路燈還要晃眼。

被宮治這麽一通打斷,再想銜接上剛才的話題總是有些奇怪,於是我也只能附和著將新話題繼續下去。

“這樣啊...”我舔了下嘴唇。

“那治君就趕緊回去吧。”

“嗯。”他沖我點頭,表情總覺得比之前要明快得多,像是一望無際的海洋上翻湧出一線愜意的浪花。

“而且外面也很冷。”

隨後又補充地加上了這麽一句。

我的視線落在他的毛衣上,針腳很密,但只有薄薄的一層,看著確實不像是太能禦寒的樣子。

“那我就先走了。”宮治一只手抄在褲兜裏,另一只手沖我們揮了揮,“還有,謝謝你的布丁。”

率先回應他的是味噌還殘留著憤怒的叫聲。

走出幾步的時候,宮治驀然又回過頭來,他撓了撓臉頰,像是咽喉裏塞了一整盒留蘭香味的冰淇淋,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。

“啊啊...”宮治重重地嘖了一聲,下定決心似的攥緊拳頭,用一種近乎於吼叫的音調對著狗主人開口:

“剛才推倒你的事情,對不起!”

說完落荒而逃一般地快步逃走了。

“現在孩子的心思還真是難以揣測。”狗主人訕訕地說著,“不過應該是個好孩子,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神。”

她將味噌的牽引繩在手腕上纏繞了幾圈,嘴角揚起一個微笑。

“那孩子還很帥氣呢,要是我學生時代有這麽一個帥氣的男友就好了,哎呀,真是懷念。”

狗主人捧著自己的臉,眼神纏綿,腦海中八成已經上演了一部跌宕起伏的青春偶像劇,說不定還是木村拓哉擔任的男主角。

我點著頭,撓了撓不知道什麽時候蹦到我肩膀上的lucky的下巴,“算不上壞就是了。”

而且這樣的人我身邊還有覆制粘貼出來的另一個,反正我絕對不要擔任這部青春偶像劇的女主角,我更想做男主角那個能隨手甩出兩千萬日元的母親。

“還有一件事...”

我開口道,最起碼得好好澄清剛才那句話才行,關於男朋友和約會什麽的。

但和剛才一樣,這一次我的話又被打斷了。

“味噌你要去哪裏?餵餵——給我等一下啦!”狗主人控制著手裏的牽引繩,那繩子左右搖擺著,就像是遭受到海難的桅桿。

“不可以在那邊撒尿,壞狗狗,不可以!”

看著實在是不知道究竟是誰在遛誰,我無奈地嘆了口氣,就這麽目送狗主人和味噌互相拉扯著,隨後消失在不遠處的拐角。

“lucky,你可要好好地替我把真相傳播出去呀。”

我嘆了口氣,伸手撓著貓咪下巴,它很快就發出舒服的呼嚕聲。

應該是答應下來了吧,我想。

回到家後,父母都去同學家裏拜年了,我用需要覆習功課為由,理所應當地蜷縮在被爐裏,空氣裏彌漫著橘子香氣。

手邊是分好類的橘子皮和白色纖維,我的指甲也被染成了淡淡的亮橙色,試著舔一口,一股澀味從舌尖傳遞到神經。

嘶——呸呸呸!難吃!

我往外吐著舌頭,又咕咚咕咚往嘴裏灌了一口冰鎮可樂。

一團氣隨即從胃部升起,飄飄然地變成一個響亮的嗝,舒爽地從嘴裏冒出來。

旁若無人的打嗝,冰鎮可樂,熱熱的柑橘。

果然...這才是冬天應該做的事情啊!

我顫抖著夾緊肩膀,視線旋即落在被爐的桌面上,肩膀立馬就沒精神地垂落下來。

要是沒有那堆東西就好了,我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嘆。

練習冊在被爐上攤平,做過的內容只有薄薄的幾頁,旁邊是線圈筆記本,筆記上面的內容倒是用紅藍黑色的筆劃分得一目了然,除此之外,還頗為用心地使用了熒光筆勾畫出重點內容。

自從發生過一次膠裝筆記本讓被爐融化散頁的事情之後,我寧願多花兩百円去買線圈本了,對待筆記我也非常用心,畢竟兵庫的學校大多都采用了課本循環制度,很多知識點都必須謄抄在筆記本上。

筆記本看起來很好,要是角落沒有那些隨手塗畫的難看塗鴉就更好了。

這一頁上的小人睡著了,還做了一個正在吃紅豆鯛魚燒的美夢。

啊啦,翻過一頁是四只在疊疊樂的擬人草團子,有點像RPG游戲裏的史萊姆怪。

餵餵餵,這個是什麽啊?我究竟是在什麽樣的精神狀況下才會畫自己正在駕駛高達,然後和來自M78星雲的奧特曼並肩揍飛納豆怪獸,難不成我的中二期遲到到了高二才來嗎?

將筆記本翻完之後,我就沒有別的事情用來打發時間了,好像是時候要開始做功課了。

要是這時候讓我有點除了功課之外別的任何事做就好了,哪怕是讓我大掃除也行!可大晦日那天家裏就已經掃除過了,真的沒有其他事情可幹了嗎?

有沒有人能來解救一下不想寫功課的我啊!

我在心裏無聲地吶喊著,隨即手機鈴聲應驗一般地回應了我。

我誠懇地向今晚的月亮起誓,我從沒覺得重覆單調的手機鈴聲有這麽悅耳過。

如果是電話鈴聲就更好了,那我就可以趁此機會好好聽一下村下孝藏溫柔迷蒙的嗓音。

但是消息也很好,起碼我有除了功課之外的事情可以幹了。

下半身完全沒有動,就像是被爐裏藏著一個小型黑洞,把我的雙腳都釘在了其中,我和砧板上的魚一樣撲騰著兩只胳膊,費半天勁兒終於用指尖勾到了手機。

啊哈!都給我看過來,這簡直就是米開朗琪羅那副《創造亞當》的兵庫特供JK翻版,我好像記錯名字了,是米開朗琪羅還是米開朗基羅來著?

算了,不管了。

我哼著小調,翻滾了一圈,然後仰躺在榻榻米上,舉起手機飛快解鎖,然後開始檢查是哪位救世主給我發了信息。

啊...原來是街角美容院發來的電子甲賀狀。

發達的互聯網,我討厭你!

叮!

悅耳的消息鈴聲猛地響起,震得我虎口都傳出了愉快的樂章,屏幕上面顯示:[您的LINE收到了一條新消息。]

Yes!

我樂滋滋地點開Line,發現是之前夏日祭典的時候,我誤入的那個排球部群聊。

在祭典結束之後,這個群組也沒有被閑置下來,徹底變成了幾位男子高中生不著邊際的閑扯胡聊場所。

而這幾個人實在是話太多了,尤其是角名,在排球部的封閉式訓練期間,都能偶爾看到他在群裏冒泡。

於是這個群聊就被我屏蔽掉消息提醒了,這一次之所以能夠收到提醒,是有人在裏面@了全體人員。

我自然也是全體人員的其中之一。

點開聊天界面,我有定期清理聊天記錄的習慣,所以三天前的消息都被扔到了網絡垃圾箱裏。

最新的一條消息是——

源義經:[新年快樂啊各位~]

你誰?

我什麽時候加了平安時代的武士群?

就連頭像都被換成了浮世繪風格的卡通插畫,我好奇地點擊了兩下頭像,隨後才發現這是新更新的匿名聊天功能。

而且還是在處於內測期間,只有少數幾個群組能夠享受到新功能,哈哈,看來排球部的大夥們抽到的吉開始生效了。

平教經:[你誰啊?我誰啊?這什麽啊?完全看不懂!]

這種日本史水平...根本猜不中是誰,排球部裏可是有好幾個對日本史一竅不通的笨蛋,但是這個語氣,應該是宮侑那家夥吧,咋咋呼呼的感覺都溢出屏幕了。

我也點開了匿名功能,然後被系統隨機到了[武藏坊弁慶],我記得這個人是源義經的家臣來著,還是為從寺廟裏逃走的僧兵,在還沒成為家臣之前,他正在京都獵刀。

這不是覆習日本史的絕好機會嗎?

弁慶:[遮那王大人,我這就來幫你把這教經好好教訓一番。]

平德子:[源義經,遮那王,牛若丸?是你嗎?]

平教經:[什麽?是來自宮城的那個牛島若利嗎?沒想到竟然潛伏到了我們稻荷崎!]

源賴朝:[我愚蠢的歐豆豆喲,就讓我這個靠譜的兄長大人來助你一臂之力。]

源義經:[和樓上不熟,弁慶,去吧,給我把這群人的刀都奪下來。]

弁慶:[是!]

弁慶:[不過我是不是應該先和你在橋上來一架。]

源義經:[別玩信長的野望玩得太入迷了啊你,這可是平安時代。]

弁慶:[你怎麽...]

源義經:[好好做我的家臣吧,弁慶。]

平教經:[餵,這是什麽寶可夢游戲嗎?話說你們都是誰啊!我根本就不認識,不要玩我不懂的梗好不好!很欺負人欸!]

源賴朝:[這人是不是沒感嘆號就不會說話了,為什麽就源義經一個人有家臣,我也要]

源賴朝:[弁慶你跟著我吧,反正我和他都姓源,人在伊豆,心系京都,我們一起覆滅平家]

平教經:[我也要家臣!弁慶你趕緊叛變,不對,是棄暗投明到我這邊來!]

平清盛:[請不要隨意纂改日本史。]

平教經:[你是誰?誰開的這個匿名主題,給我換一個!!]

平教經:[快換一個快換一個快換一個快換一個......]

平清盛:[@平教經基本的日本史都還沒背下來嗎?春假結束之後的學期就要定期考試了,如果不好好覆習的話,拿到赤點可不行。]

平清盛:[@全體人員之前讀書會的時候覆習過這一段歷史的,@平教經當時你用課本擋著臉在睡覺對吧。]

這個熟悉的語氣,很明顯就是信介吧,還剛好是目前為止平家輩分最大的那個人,還真是印證了排球部老父親這個稱呼啊。

然後群裏就再也沒人說話了,一切都變得靜悄悄的,仿佛這場對話從沒有發生過。

而我則在屏幕之外笑到肚子發疼,然後有人悄悄給我發來了私信。

角名:[你怎麽也在那個群聊裏?]

我:[什麽群聊?]

我決定將裝傻進行到底。

角名:[群組成員列表截圖]

角名:[還想抵賴?]

我:[長頸鹿投降貼圖]

我:[不愧是敏銳度滿分的角名君,這都被你給發現了,畢竟我都在群聊裏呆了這——麽久。]

我:[在此期間竟然都沒有一個人來查看下成員列表,看來我真是成為你們排球部的編外成員了。]

角名:[...你在做什麽?]

我:[你這是在轉移話題嗎?]

角名:[不是。]

我:[是。]

角名:[不是。]

我:[就是。]

角名:[不是。]

我:[我好無聊。]

角名:[不是。]

[角名倫太郎]銷毀了一條消息 。

角名:[很無聊嗎?]

我:[很無聊。]

角名:[有多無聊?]

我:[無聊到身上都長滿蘑菇了。]

角名:[那還真是相當無聊,你想不想...嘖,還是算了,當我沒說過。]

我:[說話不能只說一半,舌頭會被斷蛇鬼給割掉的。]

角名:[你有沒有突然沖動的時候?沖動到不計任何後果去做一件事情?]

我:[說起來我好像確實做過不少沖動的事情,真奇怪,我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嗎,其實我更喜歡把每件事都歸納得井井有條,然後一件一件地去做。]

我:[你轉移話題的能力和你的觀察能力一樣厲害!這句話是在反諷沒錯。]

角名:[嗯,我以前也是這樣,上一次做沖動的決定還是從愛知縣來兵庫,下決定之前我一直都沒確定自己的想法。]

我:[別隨便無視我!]

角名:[稻荷崎的排球水平在此之前並不是很出名,當時也有當地的高校來找我,只是有一天夜跑的時候,我看到天上的月亮,就想著兵庫的月亮會是怎樣的,哪怕是同一個月亮,從不同的地方看到也應該是不相同的。]

角名:[我想看看兵庫的月亮。]

角名:[然後我就立馬打電話給黑須監督了,他當時已經睡覺了,電話接通之後他還把我教訓了一頓。]

角名:[這也算是沖動的產物吧,但結果還挺不錯的,所以我覺得有時候沖動應該沒這麽糟糕,況且在比賽場上的時候,沖動有個更好聽的名字,那就是直覺。]

角名:[說了這麽多,其實我就是想問你——]

角名:[後天排球部就要啟程去東京了,我還有一天的假期加上一個夜晚。]

角名:[所以如果你想看東京的月亮,現在還來得及。]

角名:[龍野愛,沖動只給我們十秒種的有效期。]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